希克用手抹了抹前額。阿麗絲和他在一起生活多久了？……高蘭給的那些雙金幣本來應該用來和她結婚的，可她對此并不是那么非要不可。她滿足于等待，滿足于和他在一起。可是一個女人，僅僅因為她愛你而和你待在一起，這是我們所無法接受的。他也愛她。但他不容許她浪費他的時間，因為她對保特不再感興趣了。對一位諸如保特這樣的人怎么能不感興趣呢？……什么東西都能寫，什么樣的題材都能寫，而且寫得那么正確……肯定，用不了一年，保特就能完成他的《惡心大全》，況且還有波芙娃公爵夫人參與這項工作，他們將留下不同凡響的手稿。所以，在那之前，他必須賺到足夠的雙金幣來買下它，至少他必須先備足應付給書商的一期的款額。希克還沒有納稅。然而，把這筆當用于納稅的款子變成一冊《圣女科隆勃的窟窿》①對他更為有用。阿麗絲主張用這些雙金幣付稅款，她甚至為此提出把她的什么東西變賣掉。希克同意了，結果，這筆賣東西的錢恰好夠為《圣女科隆勃的窟窿》精裝封面。而不戴項鏈的阿麗絲也挺好看的。

他猶豫著是不是要把房門打開。說不定她正在門外企候著他轉動鑰匙。不過他相信她不會在那里了。她的腳步聲在樓梯上震響，仿佛輕輕的錘擊聲，漸漸消失。她盡可以回到她父母的身邊去，繼續她的學業。那無非是稍微耽擱了一段時間，落下的課程很快就能補上。然而阿麗絲幾乎都已經不再摸什么書本了。希克的事情她操心得太多，給他做吃的，給他熨領帶。稅款，他無論如何是一個子兒都不會付的了。別人還會因為你沒納稅跑到你家來糾纏不清，有這樣的先例嗎？沒那碼子事兒。你可以付上一部分，一個雙金幣，然后人家便讓你太太平平，在一段時期里不再提起這件事。一個像保特這樣的人物還完稅？這倒是很有可能，然而，不管怎么說，繳稅的報償卻是獲得被人抓走的權利，因為，人們交納的部分稅款正是用來供養警察和高級官吏的，從道義上講，交這樣的稅還值得宣揚嗎？這正是一個需要砸爛的惡性循環。愿諸君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內都不要交稅，當官的則將統統地瘦死病死，戰爭也便不復存在了。

希克打開他的雙盤電唱機蓋子，放上讓-薩羅·保特的兩張不同的唱片。他要兩張同時聽，讓兩種舊觀念相撞擊迸發出新的思想。他站在與兩只喇叭距離相等的地方，以便使自己的腦袋恰好位于這種撞擊的迸發點上，從而自動地保留下碰撞的結果。

唱針在蝸線開頭發出咔嚓一聲，隨即卡入槽紋，保特的詞語便在希克的腦際振響了。希克從他所在的位置眺望窗外，發現這里那里的屋頂上濃煙滾滾，升騰而起，藍色煙霧的底部呈現紅色，仿佛是在燒紙。他無意間望見紅色漸漸地壓倒藍色，而詞語互相撞擊，發出明亮的閃光，為他的疲乏辟出一片溫馨的休息場地，宛如五月的苔蘚。